苏灿伟

“那是小时侯/常坐在父亲肩膀/父亲是儿时那登天的梯/父亲是那拉车的牛/忘不了粗茶淡饭/将我养大/忘不了一声长叹/半壶烧酒/想儿时一封家书/千里写叮嘱/盼儿归一袋闷烟/满天星斗都说养儿能防老/可你在苦再累不张口/儿口有轻歌一曲/和泪唱/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”

——佚名《父亲》

一首简明、白浅的诗引起了一场无限的沉默和思索：“登天的梯”是儿时的梦，“拉车的牛”碾出的是未来的路，“半壶烧酒”是寂寞的独酌，“一袋闷烟”是劳苦的沉淀……这么一首诗，毫无疑问的是我看懂了，可字与字之间连串起来的那种感情却不是我能完全体会的，因为我本身也是一个亏欠者，但我相信的一点是这位父亲是幸福的，即使他是劳苦、孤单的，但他有一位懂他的儿子，他盼望的只是那么“一袋闷烟”就够了。可我呢？我这个也是做儿子的呢？我能做的只是领悟这字里行间所流露出的那种无法挽留的痛与亏。

记得初中学过朱自清的《背影》，那时留给我的竟是一个“婆妈”的父亲形象，此时的我是该为我那时的年少轻狂而忏悔。父亲，一个灼目的词语，在我懂得理解开始，我开始为这词语寻找一些修饰语，可当我在极力的搜寻中，我发现我手中的笔却变得越来越苍白无力。今日见此《父亲》那“拉车的牛”，才倍感确切。

我的父亲，一张熟悉而又模糊的脸，即使在人海茫茫的人群中我也能认出他，但我却无法形容他到底是怎样的，从我懂事以来，父亲给予我的一直是那个严肃、寡言的人。由于职业的艰难，我能看到的总是他那匆匆的背影，和那急速而入的脸。在门槛的来回穿梭中，苍黄、平削的脸留下的是岁月的刀痕。我清楚地记得我是在高二以后，才开始注意起父亲来，在那一次，我流泪了，父亲也流泪了，也是在那一次我才学会去思考一位父亲他的苦水的倒灌。高二之前，我从没有用心、专注地去看一看我父亲的脸，那时，活着的只是一个自私的我，也记得在每一次遇到“我的父亲”这个作文题目时，我都会束手无策，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、描绘我的父亲，而我那时也从未去想过这个问题的根源到底何在，只是在唬弄中乱写一通。而当我真正开始注意起父亲时，我却发觉更难给父亲一个定义，我太不理解他了，我与他的距离已经拉得太远，每当我听起身边得的朋友如何与他父亲交谈时，我才记起，在这整整二十一年，我没有跟我这最亲近的人好好地谈过。我与他的父子之情是否真是如此淡薄？是否真是如此陌生？

答案是“不”，在我开始我的大员工活之后，我开始认识到我和父亲有着太多的相似，我们彼此都无言，彼此都喜欢在黑夜的椅子上独自思考，彼此都乐意为他人付出……我才懂得父亲给予我的是一种默默无语的爱，是一种“随风潜入夜，润物细无声”的伟大的爱，他的目光从我出世的那一刻就没有离开过我。在那时的我看到，他不是个好父亲，他没有在我跌倒的时候没有扶我一把；而在这时的我懂得，他是一个真父亲，他给予了我独立生存的能力。我的脑海开始有了父亲的形象，虽然不够明确，但已经足够了，我只需时常站在他的位置，看一看他的世界，看一看我的世界，就知道自己到底该怎样做，到底是否该怨恨。父亲是独立的，儿子也是独立的，父亲有父亲的尊严，儿子有儿子的倔犟，而父子之情的鸿沟就是这样产生的。这是我自己在自己的身上找到的一点。

放眼望一望周遭的朋友，我不时也见过他们的父亲，他们都是各有各的不同，但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眼睛迸发的那股爱和那份渴望得到理解的情，可他的儿子，我的朋友却丝毫没有发觉，依旧执意怨恨地直奔他们自己的“正路”，而他父亲孤单的身影只能继续守候，僵直的双手只能吊起“一袋闷烟”，在消逝的时光中泛泪。

父子之情，维系在这之间的就是那么一份理解与一颗不怕被责、兼容的心，我的父亲是理解我的，因为从我呱呱落地的那刻起，他就开始理解我，开始点化我，而我这做儿子的这时才开始去理解他，去帮助他，因为我发觉我已经长大了，无法再忍心看到岁月愁苦这把刀子再划在他的额头，他的脸庞。

张艺谋，一个我不喜欢的导演，不喜欢没有理由，但当我看到他的《千里走单骑》时，我发觉他也是一个懂得父子之情的人，高田，一个现实中普遍存在的父亲形象，一个寡言、默默承受的人，健一，一个从不理解到理解的儿子形象，他们的父子情的桥梁在彼此之间无言的理解中重新搭建而起。当我看到这部电影时，一股热泪冲击着我的双眼，我发觉原来我是在看自己，在看父亲，而不是在看电影。

父子之情，没有尽头，站在这异乡的土地上，我只能抹一把泪，向远在故乡的父亲高喊一声：“父亲，你辛苦了！”同时也“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”。